那是初中的时候，我不确定是初二还是初三了。因为记忆太痛苦，所以，好多细节都记忆不清晰了。现在算来，事情发生在1992年或者1993年，距今已经是25年的光景了。但事情，却真实地发生在我的身上，偶尔会记起，很让我生气。但随着施暴者已经去世了，我心里的怨气也顿然减少，甚至变得释然起来。

初一的时候，我还在镇中心中学实验班读书，初二的时候被重新分班分到渣子班。现在看到我写出的“渣子班”，都有点陌生了，不过瞬间我又熟悉起来。的确没错，那时候的非实验班就被称作渣子班。渣子班里真的有渣子，社会的渣子，不良少年，地痞流氓的青春期阶段，为步入社会做最后的自我训练。欺凌我的渣子，是来自镇上的两个少年。

一位是已经死去的亓令。一位是金鱼眼。亓令长得很壮，大眼睛、大脑袋，看人痴痴的，好像总要流口水，尤其是看女孩子的时候。他说话不流畅，喜欢生气斗狠，喜欢用拳头说话，沙包一样大小的拳头。金鱼眼有点肿眼泡，我心里都是这样称呼他，以至于现在我都不记得他真实的名字了。金鱼眼是跟班，个子不矮，走路轻飘飘的，短命像。

他们在班里经常要打人，也偶尔打别的班的同学。我来自农村，胆小怕事，我的策略是躲着，不要和不良少年有任何接触。平时不得不面对的时候，客客气气的，尽量减少说话的机会。我沉迷学习，避免陷入麻烦，这一策略还很奏效。事情起因是因为一个矮子，个头是个侏儒，名字取得很大气，与韬略有关。矮子与亓令和金鱼眼，是小学同学。矮子跟亓令后面，寻求安全庇佑，不怎么学习，喜欢看小说和色情段子。

我也不记得因为什么口舌之争，让我得罪了矮子。很可能是我说话大大咧咧，不知那句话刺激了矮子敏感而又自卑的心，让矮子怒不可遏，随去找亓令来修理我。下午三四点的时候，我在教室里或者教室外，被亓令和金鱼眼点到一个僻静地方。这个地方我记忆特深刻。在一个通往厕所，靠近厕所的开放巷子。北面是厕所，东面是学校墙，西面是山墙。

山墙底下是一个二三十厘米高、一米左右宽的台阶，像一个梯田的面。我跟他们去这个地方的时候，就感觉不妙。心里也在想逃跑算了，但是有两个担心。一是跑了被追上，是不是挺尴尬，会打的更厉害。二是即使跑了，第二天上课去教室，还是跑不掉。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啊。我在犹豫不决中，跟着两位渣子，来到山墙跟。那时候在上课，整个校园都静悄悄的。到了山墙很后，他们问我，他们为什么喊我出来。我说是不是因为我和矮子不愉快，他们认同。

他们让我伸直腿坐在台阶上，我说蹲着不可以吗？他们说不可以，面露凶光。我就坐在地上，伸直了腿。我当时觉得地很脏，都是尘土，弄脏了我的裤子啊。我说我和矮子没什么大矛盾，我们平时关系还不错。他们也没说什么，就是说了几句我要对矮子好，不能欺负矮子。这个事也就谈这样了，谈完后我起身。他们站在哪儿，没有回去的意思，我就起身下台阶回教室。在我下台阶的时候，背对他们，金鱼眼在我身后来了偷袭，踢我屁股一脚。距离有点远，没踢上劲，但更多是一种象征意义，警告和侮辱。

我走回教室，看了看矮子，他还在低头看小说。看来，我和矮子的友谊，也到此为止了。回到教室后，打开书本看书，尽量不去想这个事，但忍不住还会想。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一种受侮辱的感觉，也想怎么能报复这两个孙子一下。最后，还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忍一忍就算了。回到家里，也没提这个事。过了一些日子，村里一起长大的一个哥们，他和我一个班。他见我，问我：是不是亓令和金鱼眼揍我了。我说踢了一脚，不疼，算了，都过去了。他愤愤不平，我息事宁人，自己也知道，也没什么好办法。

我总以为这个事情，过去就过去了。谁知道，这么多年，我一直念念不忘，想来这些复杂感觉，还如25年一样。看来，很多事情，并非那么容易忘记，尤其是遭遇在敏感青春期的事情。毕业后，我再也不会遇到这种暴力青年了。我为自己能逃离那个地方，感到庆幸，别人回忆初中是美好的，而我却觉得那是一段令人煎熬的时光，一段焦虑、恐惧、敏感、自卑的日子。

好多年都没有亓令的消息，我对他也不感兴趣。最近半年得知，身体强壮的他，竟然死了。得知这个消息，我内心复杂。他是得了糖尿病死了，得了糖尿病不戒酒，一直喝死的。关于金鱼眼，音信全无，不知他是否还好。

校园欺凌，身体伤害是直接的，可见的，也容易愈合。而内心的伤害呢，需要很久才能走出。这个事让我感到自己的渺小和懦弱，也感觉生存环境恶劣。唯有读书，才能追逐梦想，逃离这糟糕的地方。

总结经验来看，我做的似乎并不失理智。平时与恶霸保持距离，遇事别情绪，理性解释，不激化矛盾。好汉不吃眼前亏，也没有什么不妥。这个事情之后，他们两位似乎和我有了距离，从不说话，也不接触。我在恶劣的环境，继续沉醉学习，借以逃避令人失望的环境。每天起早贪黑，读书学习，对于未来一无所知，只觉得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想一想，当年的自己与现在的自己，一样执著、一样有心思，一如既往地热爱学习。我们这一代农村人，读书改变了命运，换了一个活法，减少了与暴力粗鲁人接触的机会，也算省了不少心。逝者为大，希望他们在另一个世界，一切都好！

备注：熬了一夜，天还未亮，打车去机场。路上行文一半，候机大厅完成此文，用以纪念那段苦涩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