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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陵纪事(6)~南陵的冬天

已有 820 次阅读 2024-1-26 22:14 |系统分类:生活其它

      南陵纪事(6)~南陵的冬天

八十年代初,大学毕业后我就从安徽来到四川成都,成都平原位于四川盆地西部,四周高山如大巴山、巫山、秦岭和龙门山等将北方的寒流阻挡在盆地之外,使蓉城一年四季花繁叶茂,绿绿葱葱,加之火锅和麻将的热情,成都人压根儿没有经历过冬天的寒冷,很难有那种感受。而我虽久居成都,娶了媳妇成了家,有了孩子,每到冬天我还是怀念起皖南山区的冬天,尤其怀念南陵的冬天,怀念家乡冬天的色彩和弥漫在冬日里那片温情。那白雪皑皑的雪地,那家家户户屋檐下倒悬着长长冰凌,通红的炉火,除夕的爆竹和亲切的笑声,回忆往起昔冬日一切,总有一种温馨的感觉弥漫全身。

 那时冬天确实非常寒冷,因此准备冬天衣服和被褥是家里头等重要大事。每当秋天来临时,母亲就开始忙着全家准备过冬的棉袄、棉裤和棉帽了,只见她在昏暗灯光下一针一针地织着毛衣,或把单位发的劳保纱手套拆开,然后洗干净凉干。我还记得时常在雨天的下午,不能出去玩,母亲把拆下旧毛线洗好凉干,箍在我或哥哥向前伸直的双臂上,然后一点点缠绕成毛线团。看到手臂上毛线渐渐减少,我们贪玩的心早就飞出屋子了。到了深秋时候,家里会从挑着担子农民手里买一些干稻草,铺在太阳地晒晒,然后垫在床上棉絮的下面。晚上我们睡在上面感觉非常柔软、温暖和舒适,在新稻草香味中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我和长我一岁的哥哥睡在一个被窝里,腿卷着腿,像两只大虾勾在一起,又像一对相互取暖猫咪一样,有时候还相互蹬腿打闹,在玩耍中坠入梦乡。早上起来,发现屋里墙奇特的亮,从窗缝里瞥一眼,“哇”地大叫一声,只见外面一片白茫茫,一夜的大雪使大地银装素裹,停在车场上的一部部汽车只剩下隐隐约约的轮廓,远处的农舍不见了,树也不见了,几处袅袅上升的饮烟在白色世界里更加显眼,如诗如画。我们胡乱套上棉袄,急匆匆地冲出大门,从地上抓起一把雪猛抛向天空,让它落自己的头上。低头时才注意小巷雪地上早有一行行长长的脚印,那大概是辛勤的菜农上街卖菜走过时留下的吧!?      

  那时的早餐非常简单,常常是一点泡饭,加点自制咸菜或豆腐乳之类,或平时做饭留下的一些锅巴,烤黄和烤脆后,存放在一个小罐里,以备急需。早上我们伸手进去抓几把放在碗里,加些酱油,如果能再滴上几滴香油或加一点猪油,用开水泡泡,就是我们的人间美味了。吃完后,挂上书包,提起一个小小的粗陶手炉,起早的大人会在炉底下埋一点烧饭后剩下柴炭,加一两块烧炭(一般冬天来临前买一袋,大概百把斤的样子,很节约珍惜地用),上面覆盖上一些柴草灰,以免烧的过快。好一点手炉外面有一个竹编和一个铁丝盖子,在提手边上还插着一双铁或铜筷子,用来拨火。那时常听老人说“下雪不冷,化雪冷”,果然雪后几天就大不一样了。上学路上,雪地上的脚印已冻结成一个个硬邦邦的冰窟窿,板车轮压的沟槽也冻的结结实实的,行走上面很困难,一不心会滑倒,溜的很远。小朋友们可不在乎这些,时有捣蛋鬼从身后向你脖子里塞进一个雪团,或把一把雪撒进你的手炉里,引发两人打起雪战来,一瞬时有更多小朋友加入,自然分成敌我双方,一路追追打打。眼看上课时间要到,然后一窝蜂地向学校奔去。课堂里把双脚放在手炉上,还能安心听讲,没有手炉或炉中没炭的同学,会冻的直跺脚,穿棉鞋也抵挡不了那刺骨的寒冷。文革期间各学校常停课闹革命,记得一场大雪里,我们汽车队的一班小朋友跑到南中教学楼里打雪战,把课桌和凳子拖出教室,做成路障,楼上楼下打成一团,整个楼道和教室墙上,留下团团雪印。打过雪战后,大家又一窝蜂地奔向校后的护城河边,只见河面全部结成了冰,大家站在玉带桥上,用小石片在冰面打起漂来。        

冬季还有孩子们最喜爱的日子~春节,古往今来中国人最重要的日子。除夕来临时家家的孩子们都换上了一身新衣、新鞋和新帽,口袋装有糖、瓜子和点心等,在小街上晃来晃去,等待着除夕爆竹和年夜饭的到来。      

 在最冷的天里,不用上学了。孩子们喜欢去汽车队的车间里玩,因为大人们用废木材在水泥地上烧起篝火。事情做完后,大家挤在一起烤火聊天,小孩子也挤进来听大人们海阔天空。有的职工喜欢作弄小孩,常见某人抱起一个孩子好似向火堆里送,这孩子吓的脸色苍白,尖叫不止,然后只见他把小孩放下,从火堆上取下一块烤熟的年糕塞进这惊恐未定者嘴里。车间是工作的地方,但并不大限制家属的孩子在里面玩耍,小孩子喜欢在迷宫般各车间里穿来穿去。大人有时也拿小孩子开蒜取乐(“开蒜”地方语戏弄的意思),比如用机油给哪个小不点脸上画一个胡子,小东西不知道脸上有啥,还在处乱跑呢,引得大家一片大笑。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乱堆的电线和各色各样的机器,和来来去去的汽车,可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孩子受伤的事情。我想一是那时孩子不是骄生惯养,环境培养了适应和避险的能力,另外一方面是大人们的照顾:大家像一个大家庭一样生活和工作在一起,相互看照,消除了很多隐患。        

每当提起冬天,我就会特别想起一个人来。邻居王伯伯是车队里的轮胎工,没读过书不识字,胖胖的像弥勒佛,脾气极好,为人和善,乐于助人,大人小孩都喜欢他。平时身边总是围着一群孩子,大家争先恐后抢他手里的纸媒子,为他点旱烟。夏天则喜欢不时触摸他那胖胖的身体,因为夏天胖子皮肤总是凉凉的。文革武斗中有一个绰号叫“歪脖罐子”的年轻人不幸身中冷枪,流血过多,命在旦夕。当时没有人敢站出来献血,因为害怕另一派的报复。这时与伤者不同派别的王伯伯却来医院主动献血,不仅挽救了“歪脖罐子”的生命,王伯伯的义举还立刻传遍了整个县城,缓解了两派之间冲突进一步升级。           

记得一次大雪深夜,我突然发起高烧来,昏迷不醒。我妈着急的呼唤声,惊动了左右邻居(那时我父亲去大西南支持三线建设去了,家里没有其它大人)王伯伯一看这情景,二话没说,立即背起我,在雪地里高一脚低一脚地直奔医院,经过抢救,捡回了一条命。记得我初有意识时,隐隐约约听到医生说“如再晚来五分钟,这孩子就没有了”。王伯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永远感激他,纪念他。     

   冬天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了,冰雪渐渐消融。一天细心人会发现了柳树上已发出一点极细嫩芽,接着大家在池塘里也看到了那冒出的一点点的荷叶尖。扑面而来风也不再那刺骨了,并渐渐地带有点暖意,还伴随着植物和泥土的香气。偶尔一群人字型的大雁从头顶上空飞过,留下一阵鸣叫声。去南方越冬的燕子也飞回我们大屋里的老巢,去年一起飞走的雏燕也长大了,今年屋梁上又会多出一两个新巢。春天终于来了,万物复苏,又是一个美丽的春天,属于我们的春天!(成都外乡人,2024.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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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前左一)与父母姐姐哥哥合影,1965年春节于安徽南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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