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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娄山关上雪

已有 2663 次阅读 2019-9-24 18:39 |系统分类:生活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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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说天黑就该到娄山关,明儿一早赶到赤水县城。却遇上一路下雪,道路湿滑,都六点了,才走出董公寺,天好冷,风呼呼直吹。

       开车的王师傅说:“看样子,这雪要下大,现在赶紧走,赶到桐梓县城去吃顿火锅吧。否则结了冰,今夜就过不去这娄山关。”

       正打呼噜的几个,都睁开了眼,可能是听见火锅来了精神,车上随即热闹起来。大家议论起上次,也是在桐梓县城,吃过一次“狗肉火锅”,喝“夜郎春”牌白酒,六块钱一瓶,也是这车人。

       说是“火锅”,其实应该算“汤锅”,狗肉煮烂切碎后,倒进熬好油汤的锅里,跟着辣椒、花椒乱翻。然后大家围坐一起,用有葱花、芫荽的汤碗蘸着吃,一边喝酒,还一边划拳。贵州酒好,朝天椒也辣,不一会儿,人就迷迷糊糊,全身直冒热汗。

       今天真是饿了,听他们说笑,我直往胃里咽口水。感觉帆布顶的吉普车,到处漏风,脚趾头冻得的够呛。靠发动机这点热气,有些扛不住了。



        前边有了灯火,是一个叫板桥的小镇。过了这里,跟着连续上坡的路段,再往上盘旋,娄山关便到了。当时还没有高速,只有210国道。

       此时的雪,已经把山梁,屋顶,道路,完全覆盖,路上挤满了车,正缓缓开行。娄山关是川黔公路咽喉,看这些挂“川C”牌照的车,都是开往重庆的。在这儿遇到大雪,开这样慢,想必娄山关、青冈哨、七十二道拐,某个大上坡的路段,已经无法通行。

       暗暗祈祷,不会是娄山关吧?只要这处不堵,过了桐梓县城,从温水分叉,我们就不走四川方向了,改换另一条道走,路况好一些,车也没这么多。

       而这条路,出贵州桐梓的松坎,到重庆綦江的石门坎,其间有一段路,秀峰高入云,深峡长流水,两边风景绝美,像是在山水画廊中行走。却坡高弯急,道路泥泞,又恰逢两省交界,谁都不出钱治理。



        这里,却被称为“西南出海大通道”。从成都、重庆,过贵阳、柳州,到广州,绵延2000公里,不论四川民工下广东,还是港台货物到内地,都由这条路运输。

       我曾坐单位的车,从遵义一直开到肇庆。三天多时间,看见数不清的农民工,拖儿带女,背井离乡,惶惶奔波在这条路上。无数的重载卡车,像要把隧道挤破,似要把桥梁压塌,日夜兼程川流不息。

       而最让我激动的,却是看不够的酒旗招展,吃不完的四川饭店。每隔十里地,就有一大片,浩浩荡荡,绵延数千公里。而几乎所有饭店,都以家乡的地市命名,“南充人家”、“乐山乐水”、“宜宾燃面馆”、“永川豆瓣鱼”。

       我就想,这才是真正的“文化遗产”,记录了中国改革开放,最激动人心的一段历史。等以后发达了,回过头来看,一定会为其中的每一件遗存,激动不已。

       当然也包括,这些“酒吧”、“发廊”和“舞厅”,无论人们现在谈论起来,是多么的不齿。

       


       迷糊一觉醒来,发现还在老地方,看手表已经8点多,车却停下了。正在这时候,走过来一个“托儿”,很小年纪的女孩,轻微的声音:“师傅,下来吃个饭,歇歇脚吧”。

       前边的汽车司机,早就熄火吃饭去了,就算此时路通,也走不了。再说已经饿的、冻的不行,不如下去随便吃一点,节省些时间。

       小妹妹很高兴,带我们到了一家店里。这里门面不大,收拾的还算干净,墙角一个铸铁的炉子,一米见方的炉台上,搁着烧开的水。长长的铝管烟道,竖立在炉台中央,另一端搭在门上方的洞口,长长伸向了屋外。

       一对夫妻,近50岁年纪,接待了我们。这是家典型的“夫妻店”,男人在厨房炒菜,女人负责接待,闺女在路边拉客。       女人走过来,低声问我们:“吃家常菜,还是蛇餐?”

       我们不假思索,就答应“吃蛇”。因为板桥这里,过去蛇餐很出名,近几年动物保护,才转向了地下经营。

       


       1米5左右的菜花蛇,称好了斤两,被男人拿去做菜。女人闲着,就和我们拉起家常,一打听,知道是湖南永州人。

       “永州之野产异蛇”,我突然想起这一句。

       “是啊,我们也是衡阳的军工厂,这些年企业改制,四十岁就下岗了。”“两万多块钱,把20年的工龄买断,造孽啊。”“为找活路,才想起永州老家的手艺,来到这深山里头,大路边上,开了个小店,收入还不错。”           

       “女儿不读书啊?”我问。

       “儿子在衡阳读高中,爷爷奶奶管着。”“你问的这个孩子,是附近农村的,放学后到这里帮工。父母也到深圳挣钱去了,几个春节都没回家,孩子跟着爷爷奶奶,蛮可怜的。”

       菜,做好端了上来,川菜的做法,色香味俱全。蛇皮被切成圈,用少许蒜薹,加辣椒花椒爆炒,吃着很脆很香。蛇身被剁成段,放生姜大蒜,炖了白白的一锅汤,像牛奶一样。



       吃饱喝足,感觉没那么冷,道路也已经畅通,我们开始赶路。

       风有些停了,雪片被车灯照亮,晶莹剔透,煞是好看。路边的腊梅花,金光闪烁,银装素裹,像是在童话里唱歌。

       已经能看见娄山关口,高耸的红军长征纪念碑,汽车却突然熄火,怎么也发动不起来。我们只好下车,齐心协力,推车上行,想利用下坡的惯性点火。一边推,还一边捡些大石头,垫在车轮后边,防止汽车下滑。

       现在已想不起来,当时费多大的劲?用了多长时间?才把这车,弄上了娄山关口,只记得成功之时,我们在雪峰下高喊。

       站在纪念碑前,看一路跋涉的车流,我突发奇想:什么时候,也能在这里,为千万出川打工的“川军”,建一座纪念碑。      

       不,应该在北京,天安门广场。为这改革开放三十年里,改制下岗的工人,背井离乡的农民,留守的老人和孩子,商人、军人和学者。为无数个,在国家复兴路上,辛勤劳作,默默耕耘的普通人,造一座丰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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