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埃德温·哈勃是美国著名的天文学家，他揭示了在我们银河系外还有无数的星系存在，发现了宇宙膨胀的证据，为人类打开了前所未有的空间深度，彻底改变了人类的宇宙观念，使我们认识到不仅地球不是宇宙的中心，连银河系也不是宇宙的中心，被誉为20世纪的哥白尼。为纪念哈勃的伟大贡献，1990年发射升空的哈勃太空望远镜以他的名字命名。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笃会将连载由吴卫华创作的以哈勃为主角的小说《太空之眼》（作者吴卫华），这部小说揭示了哈勃成长的经历，展现了他如何成为伟大的天文学家的艰辛曲折的过程。与很多人错误地认为他投入天文学研究是一次突发奇想的冲动不同，小说中对他从小到大始终热爱天文学有细致的描写。

————————————————————————————————————————————

引   子

最后时光

      1953.9.28，加州洛杉矶，帕萨迪纳。

      快中午时，哈勃从办公室出来。户外凉风习习，秋高气爽。他独自一人在大街上散步，手中的拐杖不时扬起又落下，显得轻松得意。格蕾斯驾车驶过加利福尼亚大街，看见了他。她把车停在他身边，摇下窗户，微笑着说：“请上车吧！我的泰坦，我的达令。”

      哈勃回应了一个微笑，上车了。

      “今天上午怎么样？是否愉快？”格蕾斯问道。

      “还不错。我让他们把雪利酒送到家里了，晚上可以好好地喝一顿。”

      这时距离到家还有七八分钟的车程。格蕾斯说道：“这天气真是再好不过了，不冷不热。当然了，你只有下山了才能享受到这福利。哦，拐弯，我们上车道。”这时她向副驾上看了一眼，发现哈勃直瞪着前方，张着嘴在呼吸，她轻轻踩了一脚刹车，靠边停了下来，问到：“你怎么了？”

      “别停车，直接走！”语气有点急促，眼睛依然瞪着前方。

格蕾斯心里咯噔一下，她立刻踩上油门，很快就开到了家。车停后，她边下车绕到另一侧门，一边大声喊出他们的女仆博塔。哈勃已经半昏迷一样，脸色苍白，气虚无力，脉搏也几乎全无。格蕾斯快速奔入屋内，打电话叫来医生。哈勃似乎陷入了沉思，在他眼前出现了一幅幅往日的画面。马什菲尔德的秋日风光，火星上的“运河”，闪烁摇曳的银河的星光，仙女座星云，初恋里最后的街角灯光，芝加哥的教室，莫尔顿教授的眼镜，大西洋的夜空和海风，牛津高街的宿舍，拉德克利夫八角楼的冬天，父亲最后的来信，日内瓦湖畔的日落，与伦德马克对决时的眼神，威尔逊山顶冬夜寒冷的空气，阿尔卑斯山的雪峰，莱辛巴赫瀑布湍急的水声，妻子的笑容，乘车兜风时随风摇摆的头发，往日的欢乐时光，还有更多无法挽留的岁月。

渐渐地他感到疼痛减轻了，自己像失重一般，松开了四肢，不停地旋转，缓缓地跌入太空。眼前摇曳着无垠的星空，数不尽的星点组成斑斓多彩的图案，像花朵一样绚烂绽放，渐入迷蒙。

沉迷火星

祖父的小望远镜

       1897.11.20，美国中部密苏里州，马什菲尔德市，哈勃农场一片开阔。天气十分寒冷，农场里的植物早已凋零，显得异常萧条。然而，邻近的梅普尔大街上却一派生机。哈勃家中正在举办小型生日派对，庆祝第三个孩子埃德温·哈勃的8岁生日。

       祖父马丁双手托着一架小望远镜，递给小哈勃。

       “爷爷，这是你作的？”

       “哈哈，怎么样，喜欢吗？”

       “嗯！”

       “拿着，它是你的了，生日快乐！”

       “谢谢，太棒了。哦，以后我有望远镜喽。”哈勃捧着望远镜，跳跃，欢呼。

       “今晚，咱们就试试它的威力如何？”

       哈勃转过头问他的爸爸约翰：“爸爸，我今晚能晚睡一会吗？我和爷爷要试试我们的望远镜，我要当天文学家。”

       “好的，让爷爷陪你好了。不过，我希望你不是真的想当天文学家，只是看看天空的景象而已。”

       “爸爸答应了。哦，好啊，太棒了，我要看星星，看远远的星星，闪闪的星星。”

       “哈哈。”

       “埃德温要当天文学家了，恭喜你！”姐姐露西拍手说道。

       “露西，姐姐，你也来吗？”

       “哦，不，埃迪，我忍受不了痛苦寒冷的夜晚，我要陪着小威廉一起入睡。呵呵，你们多穿点，小心别冻着。这可是11月的夜晚。”

       他们走出家，来到农场。夜空下，繁星满天，爷孙俩坐在农场的草地上。马丁扶着望远镜一端，校正视域，然后抚着哈勃的头，让他看望远镜捕捉的画面。

       “看见了吗？这是月亮，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妙？”

       “额，原来是这样的，爷爷有点丑。”

       “啊，什么？爷爷丑？你都看什么了？”

       “脸上好多坑啊。我说的是月亮脸上。磕磕巴巴，坑坑点点，一点也不像平常看到的那么漂亮。”

       “嘿嘿。还有更精彩的，我们换个地方看看。”

       马丁调整了一下，让哈勃观看。

       “这是哪一颗？”

       “这是火星。不一样吧？你看见什么了？”

       “上面好像有线条，我发现了，真的有，像网一样。”

       “你觉得那是什么？”

       “爷爷的礼物真棒，威力真大。我知道那是什么，我最近在一本书上看见的，那是运河。”

       “什么？”

       “运河，火星上的运河，那是火星人建造的。比我们地球人更聪明，他们的运河更先进。”

      马丁睁着眼，撅起嘴，做了个惊讶的表情： “你知道的还挺多。”

      “关于火星，我还有很多故事。”

      “你能用自己的笔把它们都写下来吗？”

      “能！”

      “太好了，爷爷等着你，你写下来，爷爷把它投给《斯普林菲尔德报》，你就成了小小作家了。额，那就是你发表的火星探索的，额，处女作。”

       哈勃吐了个舌头，说：“我相信，人类总有一天会登陆火星，在那里建立新的家园。”

      “哈哈，你准备去火星冒险吗？那一定非常美妙。到时候，我们在火星和地球之间往来，就像从爷爷家到你这里来一样。宇宙间，最美丽的事物莫过于太阳和行星了。”

     “可是月亮看起来真的不如平时漂亮。”

     “可它依然是宇宙间最美丽的存在，是我们最亲近的伙伴。”

     哈勃默默地盯着镜头，一会儿，突然对着马丁说道：“爷爷也是我最亲近的伙伴。爷爷不丑。”

     “哈哈哈。”

      哈勃把望远镜移动了一下位置，一边搜索着什么，一边问道：“爷爷，等我们真的上火星了，我们会和火星人成为朋友，还是会因为误会发生战争呢？他们会对我们友好吗？”

       “那要看我们是怎么去的了，我们和火星好比是你和萨姆他们，你们住在不同的屋子里，但是却经常一起玩耍，互相到对方家里做客。你们是用什么方式往来，成为朋友的呢？”

       “我懂了。”

      马丁用手指着天空，说道：“看，那条宽阔无边的，是银河。多么浩瀚，多么美丽。”

      “我看不见更远的地方，爷爷，你说银河外还有什么？”

      “嗯，银河是无边无际的，它就是我们整个的宇宙。没有更外面了。它是无限大的，无限大就是没有边。我们看不到尽头。就像你在海边看见的一样，看不到边际。”

      “可海的那一头确实有人，有边。太平洋那边有中国，大西洋那边有英国和法国，还有非洲。”

      “那是因为我们的海洋还不够大。可银河不一样，它是无限大的。没有什么能超越它，没有什么能限制它。所有的星球都在这条河里，在它的光带中，包括我们。”

      哈勃闭上了眼睛，想象着无限的图景，试图体验那美妙斑斓的光影，仿佛在听一曲交响乐。

      “太棒了，我觉得它们就像是在演奏交响乐。这里，那里。”

      不知不觉，他听见这交响乐里传来了一阵阵汽笛声，可它并不随心而动，而是有它自己的节奏。原来是鼾声，马丁的鼾声……

      几天后，《斯普林菲尔德报》上刊登了哈勃写的关于火星的文章，另外两份当地的报纸则做了简短的报道。当印有他的头像和文字的报纸摆在面前时，哈勃感到一阵兴奋和得意。马丁带着一种自豪的情绪不住地夸赞着孙子。约翰则不以为然地表达了不满：“行了，这只是个业余爱好，不要太当回事。”他们都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并不理会彼此。

生日礼物    

       转眼又是一年，马丁感受到这一年来哈勃对星空的热情与日俱增，他那小小的脑袋瓜对知识的好奇，令马丁无法抗拒，他决定今年为哈勃准备点更有价值的生日礼物，他带着孙子骑马进城去逛书店，让哈勃自己挑选他喜爱的书籍，这些对他的作用或许更胜过望远镜。

        “爷爷，我喜欢这些书，《福尔摩斯》，还有《凡尔纳》，还有《爱丽丝漫游仙境》，我可以都要吗？”哈勃边走边从书架上挑着。

       “就这些吗？”

       “嗯。”

       “当然，只要你喜欢，没问题。”

       “谢谢爷爷！礼物真棒！”

       “哈哈哈。”

       马丁带着孙子骑着马，赶往马什菲尔德赶回家的路上。

       “埃德温，孙辈中，只有你喜欢探索星空，有你在，爷爷很开心。”

       “有爷爷在，我也很开心。但爸爸不喜欢这些，他一直都反对我过分着迷于火星和天空。他总说，我将来最好去当律师。”

       “当律师是个不错的职业，高端，有档次。约翰本来就是个律师，可是他干得不成功，关门了，这才干起了保险行业。不过也不错，他应该是希望你继承他未完成的事业，律师更有前途。”

       “哦，我明白。”

       “但你喜欢太空，喜欢星星，这和爷爷一样。爷爷想让你做自己喜欢的，当然那也不一定要当天文学家。爷爷也不是天文学家，但一样可以喜欢火星，一样可以欣赏夜空中的美景。如果你真的非常非常热爱，将来可以自己选择，没人能强求你一辈子，也不会有人比你自己更清楚自己的未来在哪里，更没有人能陪你一辈子。爷爷也不会。你今年9岁，爷爷已经很老了，可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加油吧！爷爷希望有一天，你把自己变成了一颗发光的星星。”

       哈勃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月全食

       在马什菲尔德市欧扎克镇，哈勃农场，附近一片树林里。

       “萨姆，快来看呀，这里有好多箭头。”哈勃喊道。

       “这都是什么时代的呀？”萨姆问。

       “不知道，但应该是很久很久的，咱们收集起来，送到博物馆去。”

       “埃德温，看，前面有几只松鼠，我过去看看。”

       “等等我，我也来。”

       他们蹲在几米外看着松鼠活动。

       “我爷爷规定了，不能在这个农场里打猎。不然，咱们可以抓到几只。”哈勃说。

       “看看就好。咱们回去吧。到河里游会儿泳。”

      “好的。”

      两个人脱去外衣，扑通入水。

      “看见那些鱼了吗？”哈勃说。

      “试试身手？”

      “好的，看谁快。”

      两人迅速沉下头，钻到水里去捉鱼。不一会儿，哈勃上来了，手里抓着一只三文鱼 。喊道：“萨姆，战斗结束了。”

      萨姆浮出水面，回到：“嘿，埃德温，还是你快。”

      “过几天，有一场月全食，我非常想看，你愿意陪我吗？”

      “晚上吗？会不会太累？”

       “萨姆，这是非常难得的，我不想错过。这么壮观的景象，人一生至少要亲眼看一次。很多人一辈子都不一定能赶上一次。”

       “可是要熬夜，一想到这，我有点害怕。”

       “我们一起，不用害怕。我们会看见美妙的景象，还能一起边聊天边等待，那样就不会觉得乏了。怎么样？别犹豫，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咱们什么时候落下过彼此？”

       “好吧，是哪天？”

       “6月23号，就在后天，我期待天气晴朗。”

       “我准备第二天不起床。”    

       “哈哈。”

       6月23日，天气晴朗。哈勃和萨姆吃过晚饭，就来到户外一片广阔的草地上，架起望远镜，然后坐在地上等待着月全食的到来。夜色逐渐沉重，天上没有什么星星，月亮很圆很亮，像一块大蛋糕摆在深蓝色的天幕上，令人垂涎欲滴。

       “在中国，他们管月食叫天狗吞月。”哈勃说。

       “天上的狗把月亮咬了一口。哈哈，倒是很形象。不过，看月亮这样，像块大蛋糕一样，我都想咬一口了。要不是刚才吃饱了，要是我现在是饿的天狗，我一定扑上去啃啃啃。”

       “你太危险了，我不该来的，我应该跟你保持距离。”

       “可是你非要我来的哦。”      

       “哈哈，好吧。那只是个传说，只是个幻想。当然了，我是很喜欢传说，很喜欢幻想的。”

       “我也喜欢，我们还都喜欢运动。”

       “是的。古希腊人正是通过月食而断定地球的形状是球形的。”

       “真聪明。他们也通过海岸桅杆由远而近的出现作出同样的判断。可是哥伦布航海时，为什么还有人相信地球是平的呢？”

       “那只是个传说。”长期的默契，使他俩异口同声，然后同声大笑。

       为了不错过月食，他们来得太早了，守候是一段漫长的煎熬。尽管开玩笑彼此作乐，却无法持久。因为聊天也会消耗体力和精神。月食一直到午夜过后开始，夜晚的凉风和困意使得他们都很疲惫，所幸，他们经常运动，体能都很好，依然盯着前方的天幕，而没有睡去。

       “萨姆，来了，快看。”

       “哦，我又兴奋起来了。”

       “美妙的时刻，不会辜负艰辛的等待的。用望远镜交替看，能看得更清晰，画面更近更棒。”

       “要是能拍下来就更好了。”

       “你说得对，咱们只能遗憾了。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一定想办法拍照。”

       “一点一点地咬。美妙不可多得。我真的饿了。”萨姆的舌头贴着嘴唇移动，边流哈喇子。

       “真是壮观。萨姆，来看看镜头里。”

       “太棒了。埃德温，你是不是决心要当一名天文学家了。”

       “你以为呢？”

       “我想是这样的，从此，你可以经常与美妙相遇，可以把壮观写进生命里。”

       “那么你要不要一起来，陪我一直走下去？”

       “哦，上帝，不，以后这条路别拉我一起了。总是要熬夜通宵，太他妈累了，我只要经历一次就够了。跟你比，我还不够勇敢，我对星辰的热爱远远无法赶上你。”

       “好吧，谢谢，我的好伙伴。谢谢你陪我度过这样一个美妙的夜晚。”

       “我也感谢你，埃德温，不然我也许一辈子都不会这样等待，不会亲眼看到月全食。正因为我体验到了天文学家的痛苦，我才更不会错误地选择这条道路了。但我会一直支持你的选择。”

       “谢谢！”

       全食形成后又持续了很久，黄色的蛋糕消失在暗沉的天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