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谢丹

笔者按：依恋理论最早是用以解释婴儿与其重要抚养者之间的情感联系，最新的开创性研究（Hazen＆Shaver,1987,1988）显示，爱情也是一种依恋过程。当个体建立一种新的恋爱关系时，他们会采取童年家庭的依恋模式去理解、回应伴侣的目的和意图，而不会改变这一行为模式去适应成人间的恋爱和婚姻关系。本文经来访者同意、授权，以录音方式作为咨询个案资料发表。

一  问题的浮现

坐在咨询师面前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男性胸外科疾病专家，因不谙治疗自己的心病，经人介绍来到春晖心理咨询工作室。因着相关性的工作性质，我们很进就直接进入主题。

咨询片断：（录音整理文字稿）

……

咨询师：“你我都知道，心脏是对情绪最敏感的器官，所以冠心病等一切与心脏有关的疾病，现在都统称身心疾病。您是这个领域的专家，你希望我能够如何帮到你呢？说实话，作为心理咨询师，我觉得你很挑战我啊！”

——“呵呵，医不治已啊，你懂的。”

咨询师：“是什么问题困扰到您？”

——“我每天拼命工作，每周至少工作七十个小时，借此回避内心世界的一团糟。我一直渴望拥有一段亲密无意、充满爱的两性关系，这在其他人看来，这对我非常容易，但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实现。”

咨询师：“恩，谈下您的恋爱史吧。”

——“我从博士毕业后，就开始与不同的对象约会。最开始，我觉得多年艰苦的学海无涯生活已经结束，我觉得恋爱给我带来心灵的解放。但是，我很快发现自己在恋爱中的问题。”

咨询师：“具体是什么问题？”

——“我无法与任何一个人保持亲密无间的关系，也无法长久地保持某段恋爱。当我发现她们的弱点时，我们就开始争吵不休，然后，我会转身离开，另寻对象。”

咨询师：“我们都知道，要寻找到合适的伴侣，尤其是终生伴侣，需要花费很多的时间、精力，甚至是金钱的。这些恋爱和婚姻的沉没成本因人而异。我想确认一下，您的这些经历大概是指多长的时间、多少个伴侣。”

——“我已经陷入一种恶性循环。十多年来，我都无法步入婚姻，或者是建立一段长久的恋爱关系。只能从一段不稳定的关系，跳跃到另一段新的关系，我的内心随之而来的是深沉的悲伤与孤独情绪。我更愿意通过工作来获取满足感，因为工作不会伤害我，我也不会伤害其他人。我知道这种内心痛苦的现象很普遍，尤其是心脏病患者更容易如此。这也是我下决心来咨询的原因。”

二 成人依恋的内涵

成人依恋是指“个体与当前同伴之间强烈的和长久的情感联系”。理论上，依恋理论是以实证主义范式来研究心理动力的新精神分析理论，它涉及人格心理学、社会心理学和神经心理学等众多心理学的研究领域。Weiss（1991）认为，成人依恋关系与其他社会关系不同的三个特征是：寻求亲近、安全基地效应、抗拒分离。

现实生活中，成人依恋贯穿人的一生，不仅仅是针对来访者的亲密关系，也会涉及到重要的社会关系如同事，导师、上司，甚至是抽象的主观意象如上帝等。在咨询室的家庭治疗中，咨询师经常会运用依恋理论作为指导工具，改善情侣、夫妻之间的亲密关系。

据此，在对来访者（医生）持续较长时间的成人依恋访谈和问卷测量的结果，笔者认为，他是不安全/拒绝型的成人依恋，就是说他在恋爱关系中没有或很少有支持和安慰，因而对不理想的现实关系更多地强调自主和分离的需要，从他数次主动中断恋爱关系即证实这一点。然而，成人依恋风格的形成与表现，既与早期依恋经验有关，又与当前的情感、期望，以及不同性质的关系有关。因此，咨询师从医生的家庭关系作为切入点。

……

咨询师：“你怎么看你的父母亲和你与他们之间的关系？”

——“我出生在一个高知家庭，父亲整天忙于学术研究，母亲是老师，属于桃李满天下的优秀老师。从小我的记忆中，我们三个人就是埋头各看各的书，各在自己的房间做自己的事情。”

咨询师：“你认为，这样的家庭互动模式，对你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比如说优点在哪里，缺点又在哪里呢？”

——“呵呵，这个问得好。受家庭氛围影响，我从小就是学霸，奖状从小拿到大。但是，我的朋友不多，我很难向人敞开心扉。”

咨询师：“你在家难过的时候，你会怎么办？”

——“‘怎么办？’、‘凉办！’他们都忙，我只好自己一个人看看书，看看电影之类的。”

咨询师：“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没人理我，我渴望父母亲能够陪我一会，多和我聊聊天，或者象其他家庭一样，一家人出去玩玩。”

咨询师：“那种感受和你现在的处境是否有关联？我的意思是说，你现在在两性关系中感到很痛苦时，是否和你小时候在家有困难时，感觉是很相似的，，或者说是一样的？”

——“有点，但不完全是。”

咨询师：“你能够把这种既同又不同的方面，自己仔细体会、描述一下吗？”

——“父母当然不同，他们有社会责任、有很多工作要做，他们对我尽了所有的责任和义务。恋人不同，恋人是身体和心灵的亲密相处。两种相处模式带来截然不同的感受。”

咨询师：“你提到了父母对你尽的是责任和义务，而恋人是亲密相处。我是否可以理解为：父母忽略了对你的情感，而恋人却缺乏象父母亲那样的责任和义务？”

   ——“对，有点像是你说的这样。”

   咨询师：“所以，你在与恋人交往时，也倾向于回避情感的投入，甚至包括对她们的依赖，是这样吗？”

   ——“我不知道，可能吧。”

   咨询师：“过去的恋人如何评价你和你们的恋情？”

——“她们都说我太热爱工作，不关心她们，忽略了她们。有的也说我不够热情，高冷型男人，哈哈，有个女孩这样说过我。”

咨询师：“你自己如何看待她们这些评价？”

——“我其实内心不这样看，我认为自己学识渊博，为人坦诚。”

咨询师：“当你们因为恋爱发生冲突时，你会怎么办？”

  ——“我就想分手。”

 咨询师：“当你生活中有苦恼时，你会向恋人倾诉，寻找支持吗？”

   ——“不会，我不需要她们的支持。”

 咨询师：“如果我是你的恋人，你认为，当我听到你说‘我不需要她们的支持’时，我会是什么感受？”

——“你肯定会觉得，你对我不重要啊，因为我根本就不信任和尊重你。”

咨询师：“对，这就是问题所在，你自己已经说出来了。你对你的恋人既不信任，也不尊重。这样的态度，很难让对方产生稳定的安全感，也让你们很难让你们拥有长久的恋情。”

——“为什么会这样，谢丹老师？难道自己有困难和问题时，独立解决不是一个男子汗应该有的担当吗？她们又能够帮我什么呢？”

咨询师：“这要视情况而定的。一是当恋爱发生冲突时，你想要离开，体现的是一种消极的恋爱态度；二是你有困难时独立解决，说明在某种程度上，你害怕在恋爱关系中暴露自我，尽量回避恋人之间的情感投入和深入地彼此了解。当你依靠自已的力量去处理自己的困难时，你当然很难有时间和精力去主动了解对方、关心对方。”

……

经过定期的婚恋咨询之后，医生的婚恋预期开始增强，他慢慢开始倾向于选择准备长期交往的恋人。针对后期咨询目标，咨询师与他进行以下环节的咨询互动：了解自己依恋模式的优劣势、模拟恋人互动场景、行为互动训练等技术化策略。通过咨询，让医生明白了每种依恋模式都有其自身优劣点，这并不是他一个人的过错。咨询的效果在于减轻了他的自责和焦虑，同时也让他开始采取新的行为模式与女友互动。

在本案中，来访者医生对依恋的亲密度是最小的，因为其个人的生活经历，如父母忙于工作，疏于与他进行情感的沟通与表达等，从小就压抑了他情感上的需求，但这些需求是一直存在的。通过心理咨询，咨询师将他压抑多年的情感需求带入到意识和经历中，改变他对依恋的消极印象，接纳和肯定自身的真实需要，从而建立起真实有效的调节、控制情感的行为与技巧，并最终在现实生活中找到了自己的“安全型依恋关系”。

三  真正的亲密关系

从心理咨询的角度，了解来访者的成长历程、与父母、恋人的分离及冲突处理过程，对于咨询师指导来访者的亲密关系具有重大的指导意义。因为这个心理诊断的过程，有助于来访者去了解自己内心真实的渴望和索求。咨询师可以据此为来访者做出正确的评估和行为调整策略。

    迄今为止，在春晖心理咨询工作室进行过家庭咨询的夫妻约近三十几对。咨询期间，他们都曾先后对咨询师提出过相同的问题——到底什么是亲密关系？为什么我（妻子或丈夫）尽到了所有的责任和义务，我们的婚姻仍然会走到今天这一步：要么争吵不休，要么无尽冷战？！我们谈恋爱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首先，亲密关系是一种复杂的社会关系，它不同于其他社会关系的六个方面是：了解、关心、依赖、互动、信任和承诺（Parks 1996; Marston et al.,1998）。理论上，最满意和最有意义的亲密关系应该包括和不止于以上六种特点，如果其中的因素缺乏或不足的话，夫妻或情侣间的亲密关系就会受到影响，呈现亲密关系质量下降的趋势。例如，夫妻在生活彼此仍尽义务，但心理处于疏远期，或情感上属于无所归依的真实期，彼此都会觉得相互之间不如往日亲密。正如上文所描述的：“我们谈恋爱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其次，“共享所有”同时又保持“独立积极的人格特质”是这种亲密关系的实质。“共享”保证了他们行为与观念的同步互动，“独立、积极”保证了他们在面对冲突、分离时，对彼此的关系和未来都充满了乐观和信心，归要结底，这种人格特质来自于幼年时期重要抚养人建立的安全依恋关系。同时，也来自于成年后，双方配偶、情侣之间共同的改变与努力。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拥有亲密关系的伴侣，他们对于彼此的经历、爱好、情感偏好，甚至大多数其他人所不知道的信息，他们都是了解的。了解而不评判，接纳而不否定是他们对伴侣在认知上所采取的共有态度。这种积极的认知态度，带给他们亲密关系的最大利益在于——信任、尊重和承诺。“信任、尊重和承诺”对于亲密关系至关重要，因为它能够让对方感受到被爱，能够让对方敞开胸怀、不再回避、不再退缩地去爱对方。从这个意义上讲，承诺是一种愈疗的力量，它能够让对方懂得如何爱自己和对方，懂得爱的慈悲，即使过去受到挫折，也会在这种亲密关系中得到修复，内在感受到安全并敞开心扉，全然地接纳自己和身边的每一个人。

        那么，如何做到拥有亲密的关系呢？它意味着去看、去感受、去倾听，去了解对方的内心世界，而不是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对方；它意味着彼此——“我们”人正视自我，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而不是强求对方改变。这个过程并不容易，甚至相当痛苦，尤其是在咨询室参与家庭治疗时，但是这个过程是深具愈疗作用的。大部分参与家庭咨询的夫妻都表示，只有敞开心扉，层层剥开自己的内心，才能够感受到不是对方出了问题，或者说责任归因不在一个人身上。每个家庭，或者说原生家庭或多或少都存在某种问题，不可否认的是，父母甚至祖父母潜移默化的生活、抚养方式会影响到我们的成人依恋模式，但父母给予我们的、为我们所做的一切，都会让我们心存感激。

   因此，当你渴望拥有亲密关系时，首要的是自我反省，停止以谴责对方的方式互动，改变指责与抱怨的旧习气。你会发现，重获爱的感觉、亲密关系并非难事。这不仅适用于爱情和婚姻，也适用于一切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长沙市岳麓区春晖心理咨询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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