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独步

残月疏星吊孑影

暗香轻浮千树花

幽亭遗弦春风弹

诗书漫卷深径空

大师洪辩(1)

 悟真从张府冒雪赶回，迅即来向师父洪辩禀报。洪辩正在蒲团上打坐。师父的禅室清雅简洁，一柄香炉古香古色，一望而知非寻常之物，但一般从不轻用。数十年间，悟真清楚记得，每年师父父母的忌日才难得一见。忌日前三天必是香汤沐浴，谢绝一切应酬，在禅室晨起打坐，夜来为父母抄经祈福。那是师父一年中最大的节日。悟真见过师父父母的画像：父亲一幅唐人武将装扮，手抚腰间一柄长剑，神情严峻、冷峭；母亲慈眉善目，也是一幅旧时唐人模样。师父的忠孝之心令悟真十分感动。今日不是师父父母忌日，师父却破天荒拿出香炉，这令悟真十分诧异，反复想来也不明白今日是何节日。

 “回来啦。”师父从蒲团上站起，看到悟真手里的棉袍，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数十年的朝夕相处，其实早已情同父子。洪辩还清楚记得悟真刚来灵图寺时的情景。

“回来了。”悟真忙把棉袍放在一旁，站直了恭敬回答。

“都督兄弟意下如何？”师父漫不经心的问道。

“大师叔只问了我的看法，师叔没说什么，只是听。”悟真答道。

“那你是怎么答复的？”悟真便将自己的一番慷慨表白转述给师父。师父许久没有做声。

 “你坐下吧。”师父向禅室的炭火盆里续了几块炭，“今儿大雪天，我已吩咐他们不要来叨扰。咱们师徒二人好好叙叙吧。”说完示意悟真关严房门。“昨儿我梦见父母，他们想我了。”师父的脸上露出天真幸福的笑容，仿佛回到了父母膝下那种尽享天伦之乐的美好岁月。悟真清楚记得师父是幼年出家。“我父吴绪芝，本是一名唐将。先任唐王府司马、千夫长，后任建康军使，并授上柱国赐紫金鱼袋。”师父的身世，虽听说过，追随师父近二十余年，这还是第一次亲耳听师父讲起。“我本是将门之后啊！”师父的语气显得苍凉、低沉。

“建康军设于甘州西200里，有官兵5300人,马500匹，受河西节度使节制，河西节度使驻节凉州。”师父像诉说家史一般，又像在回忆悠远的往事。那神情极像沉醉在统领千军万马纵横驰骋的戎马岁月。

“我父任建康军使20余年,长期戍边，精忠报国。”师父停了下来，望着炭盆里幽幽的火苗出神。

“孰料晚节竟不保！”师父嘴角抽动，浑身颤抖了一下，眼眶有点湿润，随即平静下来。数十年的修行沉淀，数十年的岁月磨砺，师父已然宠辱不惊！悟真端坐，虔诚的望着师父，就像往日恭领师父教诲一样。

“不久，安史之乱爆发，大唐繁华不再，天可汗之国烽烟四起，陇右节度使哥舒翰奉命率20万大军勤王,河西兵力空虚。吐蕃趁机剑指河陇,一路势如破竹。”师父平静的诉说着，但悟真还是看出了师父眼里的忧伤、苍凉。

 “大历元年，766年,夏,五月，河西节度使杨休明徒镇甘州。我父率部与吐蕃作殊死抵抗,终寡不敌众,只得随主帅杨休明一起退守沙州。”师父讲述着那段惊心动魄的烽火岁月，尽管言辞平淡，悟真还是听出了师父话语中的自豪与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