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7-10，小涂涂3岁零7个月了。

探索篇

不会出水的水龙头。在阿雅家里北面两里地的地方有个“鸢尾花基地”，也是小涂涂常去的“百草园”，在那里他认识了旺财和来福，也认识了许多小朋友。鸢尾花基地的大门口有个水龙头，小涂涂每次经过的时候都会问我：爸爸，这个水龙头会出水吗？这是个没有旋转柄的水龙头，本来应该有旋转柄的地方只剩下了一个裂缝，已经看不出它还能出水的任何迹象，就跟他说：这个水龙头坏了，不能出水了。他听了觉得很不可思议，就问我：为什么坏了啊？一定要去拧一下。当确定确实转不动水龙头，也拧不出水来时，他还是要问我：为什么坏了啊？在成人的世界里，坏了就是坏了，可能是生锈了，也可能是人家直接关掉了水源，没有人关心他为什么坏了。可是小孩子很关心，在他的世界里，狗狗一定是会汪汪叫的，小鸭子一定是会游泳的，而水龙头一定也是会出水的，一旦违反了这些规则，他就觉得很奇怪，一定要搞清楚为什么不是本来的样子。可是，当你把你所猜测的所有原因都告诉他的时候，他还是很奇怪，还是要追问：生锈了呢？水源关掉了呢？我只好跟他说，当我们遇到管理员叔叔的时候，问问叔叔好不好？他说：好。我发现这种“推卸责任”的方法很好使。或许，在孩子的眼中，让“叔叔”或者另外一个人来回答他的问题，也是个可以接受的答案。

当然，我们一直没来得及问管理员叔叔，很多时候人家都在忙。就这样，我们来了鸢尾花基地很多次，我又被小涂涂问了很多次，以致于到后来，我干脆主动问他：那个水龙头为什么不出水了呢？反而要他给我解释理由了。不管怎样，这个毫不起眼的水龙头引起了我们的关注。这种关注最终促使我们找到了答案。一天，我们看到鸢尾花基地里面的一个地方出现了一个类似的水龙头，没有旋转柄，但水龙头的上方插了一把钥匙。我们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这样的水龙头是要用钥匙才能打开的。以后，每次经过鸢尾花基地的门口时，小涂涂的问题就变成了：钥匙呢？

太阳能喷泉和向日葵。鸢尾花基地里有三家公司，一家是做亲子教育的，一家是办乡村餐饮的，还有一家是足球高尔夫。我很快和足球高尔夫的老板沈先生成为了朋友，经常带着小涂涂去他那里玩。沈先生的办公室门口放了几个小花池，每个小花池里都放了一两个太阳能小喷泉。天气晴朗的日子，小喷泉会迸发出欢乐的水柱。小涂涂可喜欢玩这些水柱了，总是把手放在上面，感受水柱的力量，嘴里还坏坏的说：压掉它。可是，小喷泉还是倔强地喷出水来。这时，他会自言自语地说：怎么压不掉呢？显然，这样的力量对抗，让他喜不自胜。“小小喷泉也在舞蹈 / 却哪里比得上这孩子的欢喜”，我不禁想到了华兹华斯的诗。

渐渐地，小涂涂发现了一个问题，一个小花池里的两个小喷泉所喷出的水柱高度却不一样。他问我：爸爸，为什么这个高，这个低？我说：我们把他们的位置调换一下再看看，好不好？于是，他就调换了；于是，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两个水柱的高度也立即调换了：原来水柱低的那个现在高了，原来高的那个现在低了。于是，他就乐此不疲地调换来调换去，每次水柱的高度发生变化，他就欢欣雀跃。玩了好久，他才想起来问我：爸爸，为什么调换一下就更高了？我说：应该是离太阳公公更近的小喷泉接受到了太阳公公更多的热辐射。我特别用了“辐射”这个小家伙没有听说过的词。对于孩子而言，很多概念似乎是不用解释的，你用了，他就会跟着用，一般不会问你“辐射”是什么，他只会觉得新名词比较好玩。小家伙想了想，问道：那不辐射了呢？我知道，循环提问的时间又到了。我跟他稍微解释了下，不辐射了，我们的世界也就不存在了，万事万物都有“向阳”的本性。

进入6月，向日葵盛开了。有一天，他看到向日葵时问我：爸爸，向日葵是不是跟小喷泉一样的？我顿时呆住了，不知道向日葵怎么跟小喷泉联系起来了。我想了半天，才想起来那次我跟他说的“向阳”的本性的话来。“我的孩子，让他们望着你的脸，因此能够知道一切事物的意义”。泰戈尔早已告诉我们孩子会教会我们“一切事物的意义”，而我们却总以为我们才是孩子的老师。

空调外机的声音。2022月07月10日。去年夏天，阿雅在书房里给我专门安装了个美的空调，制冷和制热效果都不错，空调的外机直接挂在了窗户旁边。我当时担心外机的风扇声太吵，让安装师傅把外机装的远一点，师傅说：放心，一点都不会吵，吵了，你找我。后来发现，真的一点都不吵。今年夏天，楼下的客厅里也装了个大的立式空调，是TCL的。这新空调顿时成了小涂涂的最爱，楼下的空间大，他很喜欢在楼下玩，凉快的客厅也成了他午睡的地方。小涂涂很开心。今天早上他来到书房，说是要看西游记。看了一会儿，他兴趣索然，就开始研究空调了。他问我：爸爸，为什么外面的空调（就是空调外机）没有声音？我说：是因为这空调（的外机）做了消声处理。他又问：那里面的空调（就是空调内机）有声音？我说：是因为里面的空调声音其实很小，而我们又在房间里，所以听得比较清楚。他想了想，又问：那为什么下面（客厅）的空调有声音？说真的，我还没留意过这个事儿，就反问他：声音很大吗？他说：是的。我说：那你带爸爸去看看吧。果然，下面客厅的空调外机声音是有点大的。我跟他说：要不问问妈妈？阿雅听了后说：那是因为下面的空调功率比较大，所以，外机的声音也比较大。他听了后，又想了想说：比较小呢？

情绪篇

躲避。小小孩童总是坏坏的，尤其是被老人家宠坏的孩子。有一次，我正在楼上书房的台式机前工作，小涂涂突然跑过来说要爸爸抱抱。我心不在焉地抱着他，仍然在工作。过了一会儿，电脑突然黑屏了。我意识到肯定是小涂涂在搞坏事，他已经知道关机键的位置了。我生气地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我生气地说了句：坏蛋，滚蛋。他一改往日的嚣张，平静地跟我说：爸爸，把鞋子给我穿上吧？我还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把鞋子给他穿上了。他立即就“噔噔噔”地跑了出去。我跟了过去，发现他躲到了母亲以前来杭时住的房间的角落里，他看到我进来，哇的一声就哭了。我顿时意识到我的态度肯定是吓坏他了，赶紧跑过去，抱着他，心疼地跟他说：爸爸爱你的，不会打宝宝的。他委屈地止住了泪水，小身体还一抽一抽的。可能以前奶奶在杭州时，可以庇护他，奶奶不在杭了，他看到生气的爸爸，还是下意识地往奶奶的房间跑吧（那时，他的阿娘、阿爹、妈妈都不在楼上的房间里）。当时，我还不太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就把电脑给我关了，以为只是纯粹的恶作剧。现在想来，主要原因还在我，孩子跑来跟我玩，我却还自顾自的工作，不搭理他，他肯定一生气就把电脑给关了。这就是孩子，解决问题的方式很直接。想想成人之间，有时何尝不是如此呢？

方言篇

咔咔伊（揩揩伊）、脱落伊。不管我们愿意不愿意，方言正在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左邻右舍的很多瓶窑原生家庭（父母、爷爷奶奶都是瓶窑人且都是满口瓶窑话的家庭）的孩子都不会讲瓶窑话了。然而，我深知方言中蕴藏的宝藏决不是一个只会讲普通话的人在成年后通过后天的学习所能发掘的。在小涂涂刚刚出生的时候，我就一再提醒家人，一定要跟他讲方言。这种坚持在短时间里的确收到了一定的效果。去年冬天了吧，我带着小涂涂和他的阿娘、阿爹去水坝源上玩。小涂涂很喜欢那里的堆积如山的沙子。他玩着沙子，他的阿娘、阿爹在一旁闲聊，他们的方言我完全听不懂，就只能看着孩子玩。突然，我听到小涂涂接着他们的话，很随意地说了句什么，他的阿娘、阿爹听了后都大笑不止。我则完全像个局外人，不知道孩子说了什么，大家都笑成那个样子。他的阿娘赶忙解释说：我们刚刚在说隔壁村子有户人家进来了一条野猪，还不知道怎么处理，你儿子就说，杀了吃了好了么。我听了也哑然失笑。

瓶窑方言中，有一些词不解释是我去听不懂的，但真正听懂了，你总是能跟古汉语联系起来。比如，“发靥”是搞笑的意思（脸上泛起了小酒窝）、“尻尻”是打屁股的意思。这些词，这么复杂，在普通话的日常对话中是决不会用到的，我们只能把它们归结于“古汉语”。如果说杭州话受宋朝南迁时的开封话的影响很大，让人不禁想，这些话就是我们中原人以前讲的吗？真的好有文化啊！

而有些词，不用人给你翻译，你也能听懂，但那是你自以为懂了。比如，在宝宝还小的时候，我经常听阿雅跟宝宝说：咔咔咿、脱落咿，我一听就知道是“擦掉”、“脱掉”的意思，一直以为这个“咿”字不过是个哄小孩子的语气词。直到有一天，我很认真地问阿雅，这个“咿”字真的是语气词吗？她说，不是，谁跟你说是语气词了，是“伊”字，表示“他/她/它”的意思，是单数第三人称。我一听就晕了：那用你们的话，“他今天早上去上班了”怎么说。阿雅说：伊今早去上班了。你看，杭州人真的不用“他”字的。我此时才知，“伊”这个字在江浙话中用的居然是如此广泛，只不过是我自己毫不在意罢了。小时候，学习鲁迅先生的文章《一件小事》，里面有提到“伊从马路边上突然向车前横截过来……”等话，当时对这个“伊”字印象特别深刻，老师说，这个“伊”字跟新文化运动有关，云云。至今总算是明白，这个“伊”字应该跟新文化运动毫无关系，鲁迅先生是绍兴人，他用“伊”字再正常不过了。我反问阿雅：这个“伊”字如果不是语气词，那你们说的“咔咔伊、脱落伊”不是太啰嗦了吗？普通话只会讲“擦掉、脱掉”，不会再附带一个“它”字的。她也承认，用普通话，她自然也不会加上一个“它”字，但用方言她自然就会加上一个“伊”字。只能说，方言就是方言，文化就是文化吧。

然而，随着小涂涂的成长，几乎所有人，有意无意，都只跟他讲普通话了。他早上起来的第一句话，也一定是普通话，而决没有任何方言的味道。我知道他的方言能力正在丧失，怕是不久之后，他就会听不懂他自己母亲的家乡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