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世界粮食奖得主在一起的一个星期

蒋继平

2012 年3月19日

1988年4月份的一个星期一下午，我的实验室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这个人外表上看起来已经70多岁，他的头发已经花白， 两只手的皮肤已经有一些老人斑，脸上也有一些老人斑。他的个子很高， 但是身体瘦瘦的。我的导师为我们两人做了一个十分简单的介绍。导师告许我面前的这位老人是已经退休的教授，现在为洛克菲勒基金会做一些工作，所以，他是从纽约来的，他的名字叫John S. Niederhauser。导师说John 将会在实验室与我共事一周，然后回纽约去。

导师介绍完以后就回他自己的办公室去了，John 和我寒暄了几句客套话后，告许我他刚从纽约乘飞机到这里，有点儿旅途疲劳，要去旅馆休息， 所以，要明天再来实验室。

第二天，也就是星期二， 我像往常一样8点左右准时到达实验室，大约一个多小时后， John 也来到了实验室。当时我正在从事植物疫霉属（Phytophthora）的有性孢子卵孢子（Oospore）的萌发实验。打过招呼后， 我照常按照我平时的程序进行试验。我忙着配制试验用的各种不同的营养液，也要给一些经过不同环境条件处理过的孢子进行染色试验。 John 一直坐在一张椅子上看着我工作。当我把一切准备就绪后， 我把其中的一个试验处理样本放到显微镜下，让John自己观察结果。

当时我对John 的身份知道得很少，我不知道他的专长在哪一方面。 John 告许我他对植物致病疫霉菌（Phytophthora infestans）的有性孢子的萌发问题很感兴趣。他一直想知道植物致病疫霉菌的有性孢子在自然界的存活规律。

我按照自己已经掌握的知识和试验数据，跟John 解释我个人在这个问题上的看法。我对John说，这个菌在植物疫霉属是一个很特殊的种，它一般不可以在实验室培养基上生长，而其他所有的种都可以在培养基上生长。还有，它的有性繁殖需要两种不同的菌株同时存在，即A1 和A2. John 认真地听我的解释，一边不断地点头，一边继续提出很有专业内涵的问题。

我告许John 我现在正在做的实验之一就是为了解决他提出的一些问题。我对John 说，要想知道有性孢子的萌发率，首先要知道这些孢子是活的还是死的。只有活孢子才能萌发。而要知道这些孢子是死是活，我可以用两种方法来判断。一种是从孢子的形态上来区分， 另一种是经过化学染色。我继续告许John，植物致病疫霉菌的有性孢子的存活率是很低的。我不太清楚是什么原因造成这种结果。John 说可能A1 和A2 的亲和力不够。

就这样，在接下来的三天中，我们两人一边讨论，一边做实验。但是， 说话的时间远远少于做实验的时间。到了星期五上午， John 来到实验室，告许我他马上要回纽约去， 所以，来和我道别。

大约在John 回到纽约后的两个多星期后，我收到了来自纽约洛克菲勒基金会总部的一封信，说我被授予洛克菲勒基金会奖学金，供我攻读博士学位。到这个时候， 我才知道John 来实验室的目的和他的真实身份。

原来这位老教授是专门研究植物致病疫霉的世界级权威，他在墨西哥进行的土豆抗晚疫病的品种改良方面取得了辉煌的成就，因而使他获得了世界“土豆先生 （Mr. Potato）” 的光荣称号。 由于他在农业方面为世界作出的特殊贡献，他在1990年被授予世界粮食奖（World Food Prize）。因为农业方面没有诺贝尔科学奖， 所以，世界粮食奖就被看成是农业方面的诺贝尔奖。

当我得知John的真实身份后，深感震惊。 我为他的平易近人，虚心好学而感到震惊。我为我自己的无知和冒失感到汗颜。在当时的情况下，我确实有些班门弄斧的味道，真不知天高地厚，现在回想起来都会有要冒汗的感觉。非常荣幸的是，这位学富五车， 经过风雨，见过世面的大人物很有风度和气量，他宽容大度， 以一位伯乐的姿态对待一位不知高低的年轻后生，为我获得洛克菲勒基金会奖学金做出了关键性的作用。

每每回想起这些往事，我从这些人物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 他们的情操，为人修养和宽大的胸怀是值得我一辈子学习的。这篇博文是专门为感谢Dr. John S. Niederhauser 而写。祝他老人家在天堂幸福快乐！

附记： 有的时候， 人的运气也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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