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燥器里的五氧化二磷

师兄走前嘱咐过我很多次无水反应中水分控制的重要性，于是我总是刻意关注实验台上那几个玻璃干燥器。

它厚厚的玻璃外壁，涂满凡士林的磨口厚盖，以及里面吸水性能超强的干燥剂，构成了防水的最佳储存器。常用干燥剂里吸水性能最好的是五氧化二磷（P₂O₅），能跟空气里微量的水快速发生反应。于是我在一个湿度低的晴天，把师兄留下的干燥器里的氯化钙都换成了新鲜的P₂O₅。换完以后觉得心里踏实了很多，感觉我的样品都有了保障似的。从此，我总是像有强迫症似的关注干燥器里P₂O₅的改变。

P₂O₅本是一种流动性很好的白色粉末，和渗入干燥器的微量的水慢慢反应，生成黑黄的硬皮样的复杂不完全酸类，颜色与之前的雪白反差鲜明，以此也可鉴别是否需要更换干燥剂。

干燥器厚盖上的凡士林封死了磨口，却还是阻止不了雪白的粉末变成黄色的粘液、而后变成黑色的硬皮，样子十分难看。于是我在一个晴朗的日子，把师兄留下的干燥器里所有的样品都转移出来，处理掉那些发黑的硬皮，露出里面未反应的雪白粉末，再用滤纸擦净磨口，最后仔细地涂抹新买的凡士林。

P₂O₅和水的反应速率是不定的，有时候几个月都看不出什么改变，有时候一周就成了粘液。但无论怎么抹凡士林，最后的结果也是一样的。

我曾见过一个大师兄的师兄留下的干燥器，里面的P₂O₅已经变成了透明的冰状，大概是反应的终极状态。我用了一斤碳酸氢钠才把它中和完毕。而它的磨口却封的很死，当时打开它的盖子用了半个小时。

我常常想，人性就像干燥器里的P₂O₅——在不经意间，即使有玻璃磨口和凡士林密封也会一点一点地吸收外界的水分，从雪白平滑变得有色无形——单纯的人性变得实用、利己、物质。

科研精神也像干燥器里的P₂O₅——在不经意间，改变了成色和本质，从干燥变得粘稠，从无水变得饱和——单纯的精神变得失真、复杂、混乱。

我的努力延缓了P₂O₅的改变，但没能对我的样品起什么实质帮助，换了几次P₂O₅以后，我发现我的样品基本已经变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