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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經》笔记:新说未必都比旧说好

已有 1893 次阅读 2021-11-25 10:05 |个人分类:读书-科研笔记|系统分类:人文社科


民谣鸣筝柱,晏朝歌廟前。

欲教政礼顾,风雅颂一弦。*

 

*和李端《听筝》韵:

鸣筝金粟柱,素手玉房前。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

李端(743年-782年) ,字正已,赵州今河北赵县人,大历五年进士。曾任秘书省校书郎、杭州司马。《全唐诗》有其詩三卷。

 

目次

一、朱熹:《詩經》是民俗歌谣、晏樂与廟歌

二、《毛诗注疏》:《詩經》是施政、政教名

 

 

一、朱熹:《詩經》是民俗歌谣、晏朝廟之歌

 

*本文资料出自繁体字可复制版《四库全书》,打字软件有记忆,故行文简繁夹杂。文中有*号者为敝笔所加。《毛诗注疏》标点,参阅北京大学出版社、李学勤主编《十三经注疏·毛诗正义》。

 

朱熹在《诗经集传·卷一·國風一》说:“國者,諸侯所封之域,而風者,民俗歌謠之詩也。”朱熹之后,凡把“國風”定义为土风、民谣、民歌或地方小调的,皆来自朱熹的这个说法。自朱熹以降,说《國風》是民俗歌谣、民歌和土凤的,便成为《國風》定义的主调。

《詩經》由《風》、《雅》、《頌》构成,既然《風》是民俗歌谣,那《雅》、《頌》应当是什么呢?

朱熹是有统一观的:

“雅者正也,正樂之歌也。其篇本有大小之殊,而先儒說又各有正變之别。以今考之,正小雅,燕饗之樂也;正大雅,朝會之樂。”(朱熹《诗经集传·卷之四·小雅》)。

“頌者,宗廟之樂歌大序》所謂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於神明者也。”(同上卷八·頌)。

这样,《雅》的定义是“正樂”,燕饗之樂、朝會之樂分别是其外延,是正樂的种类。《颂》的定义是宗庙之歌,周、鲁、商三《頌》是其外延即种类。

朱熹的上述三个定义,统一于诗歌的体裁及其种类。从文学体裁的角度将《詩經》定义为“歌谣”、“晏樂”、“朝会歌”、“廟歌”。这个定义,自然也会成为学、读《詩》者的指南。这个定义忽略了《詩》的内容和诗义,引导人们关注的是《詩》的形式和结构。

朱熹在给《詩經》下完上述定义后,紧接着说了两段话:

“謂之風者,以其被上之化以有言,而其言又足以感人、如物因風之動以有聲,而其聲又足以動物也。是以諸侯采之以貢於天子,天子受之而列於樂官,於以考其俗,尚之美惡,而知其政治之得失焉。

“舊說二南為正風,所以用之閨門、鄉黨、邦國,而化天下也。十三國為變風,則亦領在樂官,以時存肄備觀省而垂監戒耳。合之凡十五國云。”

所谓“謂之風者”,这明显是要给“風”下定义,但这是另一个定义,与“上之化”有关。但什么是“上之化”?朱熹不说。这个“謂之風者”,是与“感人”、“动物”、“考其俗”、“尚美惡”,“知其政治之得失”有关的。可朱熹只是点到为止,学《诗》者不知朱所云。

第二段所说的“旧说”,是指《毛诗注疏·関雎·序》的大序。

所谓“正風”和“變風”,逻辑上是从属前面“謂之風者”的,是其外延或种定义。其中“正風”是专指《周南》和《召南》,“變風”专指十三国《風》。

 “正风”疑似被定义为是“用之閨門、鄉黨、邦國,而化天下”之风,但怎样“化天下”?此“風”如何谓“正”?还是不清楚。“变風”只是指出用于除了周、召二地以外的十三国,变什么呢?是把正风改变了吗? “觀省”和“監戒”什么呢?这也皆不清楚。

謂之風者”之“風”,朱熹将之与道德伦理的“尚美恶”、和“知其政治之得失”相联系,“風”之外延的二《南》之“正风”和十三国之“变風”,在“旧说”里也都与它有关。但“風”的内容意义是什么?并不在朱熹“民俗歌谣”和“晏樂”与“廟歌”的文学体裁的定义中。

朱熹只强调《詩經》“風”、“雅”、“頌”的文学体裁定义,大大降低了《詩經》在儒家诸經中的地位。朱熹的这种做法,与其根本不认可《関雎·序》有关,例如他说:《序》是“村野妄人”所作,小序是后人妄意推想、山東學究和後世陋儒所作,全不可信;《大序》是后人補湊而成,非圣人作(详见《詩經》笔记·问诗如何学,曰:只在大序中求)。而其先师程颢程颐却说:“《詩·大序》孔子所為,其文似《繫辭》(*《周易·系辞》中很多孔子论述),其義非子夏所能言也。《小序》國史所為,非後世所能知也”(《二程遺書卷二十四》);“《詩·小序》便是當時國史作,如當時不作,雖孔子亦不能知,况子夏乎?如《大序》則非聖人不能作”(朱熹编《二程遺書》卷二十四、二十五、二十八)。

 

二、《毛诗注疏》:《詩經》是施政之名、政教名

南宋以前,人们学习《詩經》主要是学唐代的《毛诗注疏》。朱熹《诗经集传》问世后,因朱熹名气太大,加之《诗经集传》言简意明,阅读很方便,元、明、清的人就主要学朱熹的《诗经集传》了,《毛诗注疏》遂被淡忘。自然《毛诗注疏》关于風之含义所述也不被人们记得或不被人所知了。

朱熹在《國風一》虽然也提到“風”的功用,但《毛诗注疏》关于風的含义的论述却因对《関雎·序》有异议,而被朱熹选择性地放弃了。

在《関雎·序》中包含有统领《詩經》纲领的大序和关于《関雎》的小序。

陆德明《音義》说,“舊說云:起此至‘用之邦國焉’,名《關雎》序,謂之《小序》(*第1段)。自‘風,風也’訖末,名為《大序》(*第2-7段)”。

陆德明所说“旧说”是唐以前的说法,即将第1段作《小序》,第2至第7段为《大序》。但陆德明本人认为,划分大小《序》没有必要,整个《関雎·序》都是论《诗》的纲领,没有大小《序》的差异:“今謂此《序》止是《關雎》之《序》,總論詩之綱領,無大小之異解”。

朱熹与陆德明所指的“旧说”不同,他将1、2、6、7段划为《小序》,将3、4、5段划入《大序》:“《大序》起詩者志之所之也,止詩之至也 ”(见朱熹《诗序辩说》、《朱子語類卷八十詩一·綱領》)

陆德明所指“旧说”的“小序”是:“《關雎》后妃之德也。風之始也,所以風天下而正夫婦也,故用之鄉人焉,用之邦國焉。”

孔颖达《疏》解“小序”:《関雎》“此篇言后妃性行和諧,貞專化下,寤寐求賢,供奉職事,是后妃之德也。二《南》之風,實文王之化,而美后妃之德者,以夫婦之性、人倫之重,故夫婦正,則父子親,父子親則君臣敬,是以《詩》者歌其性情。……其變詩,則政教已失,為惡者多。……與正經有異”。这里点明二《南》是正经,原因是它重人伦,用于家能安家,用于乡能安乡,朝廷能守君臣之道,有安邦定国之功效。而其余即十三国《風》是“变詩”,原因是重人伦守君臣之道的“政教已失,為惡者多”了。这样的说法,即正风与变風的区别,在二《南》与十三国《風》的内容上是能够反映出来的。

陆德明《音义》解“小序”:“風之始也,此風謂十五國風,風是諸侯政教。下云“所以風天下”,《論語》云:“君子之德風”,並是此義。”陆德明这里是对《風》下定义:是“諸侯政教”。

可以把孔颖达、陆德明的上述归纳为:二《南》之“風”内涵是指“政教”;是家正才有君臣正,凡此是有德、是正经,反之是无德、变经、变詩。

第2段:“風,風也,也。風以動之,教以之”(朱熹划为小序)。

孔颖达《疏》解第2段:“上言風之始,謂教天下之始也。序又解名為風之意,風訓也,也。諷謂微加曉告。教謂殷勤誨示。諷之與教,始末之異名耳。言王者施化,先依違(*不直接,委婉)諷諭以動之,民漸開悟,乃後明教命以化之。風之所吹,無物不扇化之,所被無往不霑。故取名焉。”这是说,上教下有德和下諷上以微加曉告劝其悔改,都是風之意,是正经,只是不同名而已。

第3段:“詩者,志之所之也……。治世之音安以樂,其政和亂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國之音哀以思,其民困。故正得失、動天地、感鬼神,莫近於詩。先王以是經夫婦、成孝敬、厚人倫、美教化、移風 

对“故正得失,動天地,感鬼神,莫近於詩”,孔颖达《疏》解:“上言播詩於音,音從政變,政之善惡皆在於詩,故又言詩之功德也。由詩爲樂乐章之故,正人得失之行,變動天地之灵,感致鬼神之意,無有近於詩者。……下(指第4段)云“上以風化下,下以風刺上”,是上下俱正人也。人君誠能用詩人之美道,聽嘉樂之正音,使賞善伐惡之道舉無不當,則可使天地效靈,鬼神降福也。……《周禮》之例,天曰神,地曰祇,人曰鬼。鬼神與天地相對。唯謂人之鬼神耳。從人正而後能感動。故先言‘正得失’也。”

简言之,上风化下和下讽刺上,“是上下具正”,皆为“正人得失之行”,正人之得失,使“上下俱正人”,是“風”之内涵。

第4段:“故詩有六義焉,一曰風、二曰賦、三曰比、四曰興、五曰雅、六曰頌。上以風化下,下以風(*同讽)刺上主文(*史官)而譎諫(*委婉规谏),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戒,故曰風。至於王道衰,禮義廢,政教失,國異政,家殊俗,而變風、變雅作矣。國史(*史官)明乎得失之迹,傷人倫之廢,哀刑政之苛,吟詠情性,以風其上,達於事變而懷其舊俗者也。故變風發乎情,止乎禮義,發乎情,民之性也,止乎禮義,先王之澤也。”这里说“風”是,上教化下,下委婉规劝上,相同与第3段所说的“上下具正”、“正得失”。

郑玄注云 “風,言聖賢治道之遺化。” 孔颖达《疏》说得更明白:“風、雅、頌者,皆是施政之名也。上云‘風,風也,教也。風以動之,教以化之’,是風為政名也。下云‘雅者,正也。政有小大,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是雅為政名也。《周頌譜》云:‘頌之言容,天子之德,光被四表,格于上下,此之謂容’,是頌為政名也。人君以政化下,臣下感政作詩,故還取政教之名,以為作詩之目。風、雅、頌同為政稱,而事有積漸,教化之道,必先諷動之,物情既悟,然後教化,使之齊正。言其風動之初,則名之曰風,指其齊正之後,則名之曰雅。風俗既齊,然後德能容物,故功成乃謂之頌。先風,後雅、頌,為此次故也。”

風与雅在政治内涵上相同,区别仅仅是外延的差别:“一國之事為風,天下之事為雅者……風、雅之詩,緣政而作,政既不同,詩亦異體(第4段)。

《周南》与《召南》也皆为風,只是“《周南》為王者之風,《召南》為諸侯之風,是聽聲而知之也”(同上)。

为什么说“上以風化下,下以風(*同讽)刺上,主文(*史官)而譎諫(*委婉规谏),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戒,故曰風”?

孔颖达《疏》说:“臣下作詩,所以諫君,君又用之教化。……而依違譎諫,不直言君之過失,故言之者無罪【*反之,直言,是要治罪的!】。人君不怒其非主而罪戮之,聞之者足以自戒【*“依違譎諫”随历史变迁异化成了“含沙射影”,“人君不怒其非主”便随之也异化成了文字狱】。人君自知其過而悔之,感而不切,微動若風,言出而過改,猶風行而草偃,故曰“風”……風是政教之初”(同上)。

什么是变風、变雅?为什么会有变風、变雅?

变風、变雅有两个含义:

一是:風是政教、是施政,施政一是教化,二是委婉谏上,是守周的礼义。而“王道衰,禮義廢,政教失,國異政,家殊俗,而變風、變雅作矣。”孔颖达《疏》:“禮義者,政教之本,故先禮義而後政教。”“道衰、禮義廢而不行,政教施之失所,遂使諸侯國國異政,下民家家殊俗。詩人見善則美,見惡則刺之,而變風、變雅作矣。”若“天下有道,則庶人不議;治平累世,則美刺不興”。(同上)

 二是,变風、变雅只是政教和礼义初变,若做努力就有变正的可能:“變風、變雅之作,皆王道始衰,政教初失,尚可匡而革之,追而復之,故執彼舊章,繩此新失,覬望自悔其心,更遵正道,所以變詩作也。以其變改正,法故謂之變焉。……是由王澤未竭,民尚知禮,以禮救世,作此變詩,故變詩,王道衰乃作也”(同上)。

因为孔颖达《疏》在《関雎·序》第4段中说过,“《周南》為王者之風,《召南》為諸侯之風”。”故“变風”只是指《周南》《召南》之外的另十三个國之《風》。

第5段、“是以一國之事,繫一人之本,謂之風。言天下之事,形四方之,謂之雅。雅者正也,言王政之所由廢興也。政有小大,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頌者,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於神明者也。是謂四始,詩之至也。”

孔颖达《疏》:“‘一人’者,作诗之人……詩人覧一國之意,以為己心……所言者,直是諸侯之政,行風化於一國,故謂之風……。言天下之事……詠歌王政……所言者乃是天子之政,施齊正於天下,故謂之雅……風之與雅,各是一人所為,風言一國之事繫一人,雅亦天下之事繫一人。雅言天下之事,謂一人言天下之事。風亦一人言一國之事。

这样,風与雅、颂皆政治。風是一国教化系于国君,雅是王之小政和大政,颂是歌颂先王功德并告慰神明。故“風”实际上与“雅”、“颂”皆是与君王相关的诗,而非“民俗歌谣”。

故《詩經》的“國風”定义就可谓:是上教化下下谏上、规范人伦和守周礼的施政、政教之诗歌,或简称是施政、政教之诗歌。这是“國風”的属概念。《周南》《召南》等十五国“風”就是:各国上教化下下谏上、规范人伦和守周礼的诗歌。这是“國風”的种概念,是属概念的外延。例如第6段(*朱熹划为小序)关于《周南》是“化王者之风”、《召南》是“诸侯之风”,第7段(*朱熹划为小序)的“《周南》《召南》正始之道,王化之基”便是。这个由《関雎·序》“風”之所述归纳出来的定义,是可以放到《國風》的每一篇诗歌中进行检验的。

简言之,《毛诗注疏》对風、雅、頌的定义也是统一的,是在一根弦上的。

2021年11月24日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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