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我最早写的日记是四格漫画形式的。不记得那时多大年纪、是否已然识字，似乎是为了显示创新精神而“发明”了图画版日记。也不记得具体内容是什么，大抵就是今日去哪里玩了真好玩呀之类。是在一个巴掌大的胶皮小本上，用绿色水彩笔细细描绘而成，之后还洋洋得意地拿给大人看，喜滋滋乐在其中。


后来这图画的日记便不再出现，因为上学后要锻炼文字能力，老师要求写字。那时养成了一套怪癖：但凡作文，放学回家后必先玩耍一通，看看电视、玩玩蟑螂。磨蹭到晚上九点，开始翻看作文书寻找灵感。要是一刹那间有了主意，也许是太兴奋的缘故，就会忽生便意。于是钻进卫生间，蹲在坑上打腹稿。字字斟酌，句句推敲，末了还要全文贯通来感觉是否流畅，直至心满意足。欲起身时，发现髀脚已麻、头晕目眩，更不觉臭。回到小书桌，下笔刷刷如有神助，几不改一字。抬头望钟，已至深夜十二点。正是因为这个习惯，后来老师所要求的“先打草稿，后作修改”，我很久都不能适应。


小时候嗜读作文范例书，那几个套路烂熟于心，再加上平日贪玩好乐，生活素材丰富，拿来应付小学那些作业绰绰有余，无意中便一年一本积攒起了日记。彼时软皮本的封面千年不变，于是几本日记摞起来像是一套丛书。后来上初中，大抵受了新生活的鼓舞，咬牙狠心买了更漂亮厚重的硬皮本。然而里面的内容越发干瘪起来。因为晚上要到教室里自习，再不能像在家里一样自由散漫，而且当周围都是埋头苦干的同学时，心里不免升起一股争强好胜之心，于是乎也变得“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有时候一连几日都觉得提笔无话，只好自我反省云云，索然敷衍几句了事。


但是作文仍旧要写。特别在考试时，还要求写出“升华”、写出“文笔”。新东西新乐趣是写不出来了，但可以炒冷饭。把小学写过的东西挨个翻出来，运用上新学会的修辞手法，模仿课文的腔调改头换面一番重新呈上，倒也过得了老师们的法眼。转学之后甚至一举成为新地盘的作文山大王，这是我怎么也料想不到的。


高中却是痛苦的转型时期。第一年还是写我最顺手的散文体，考试分高、同学赞叹，我仿佛已然走在语文的康庄大道上。有一天，老师问我，打算一直写已经很擅长的叙事文和抒情文吗？这一句话不要紧，把我自我突破的精神再次激发出来。再加上小学的那点“存货”也早已消耗殆尽，于是我开始尝试写议论文，写一些自己的“思想”。然而这对于我那习惯于天马行空而且内无一物的脑子来说，谈何容易！虽然笔耕不辍，但是直到高考结束，我仍没有参透“议论”这件抽象的事情的奥妙。


自那以后，似乎就越来越懒写了，现在连微博都懒得发。有时候想起自己曾经多么痴迷写作，仿佛时时刻刻都有重要的灵感，要提笔记下。后来竟也脱了这个多年的习惯，忽然有种意外的感觉。仔细想来，大抵有几个原因。


小时候胆小敏感，屁大点事也能激起心中层层波澜，不喜向人诉说，便记于本子上。每遇到新情况，无论处理得好坏，在本子里都尽量“讨论”出个方案，以便下次再遇到类似情况用来应付。现在节奏比上学时快得多，随时都有新情况，光是应付新情况便一天过去了，没心情再细细回味。而且脸皮厚了，遇事动不动就扯上一人无休止地诉说，说完后觉得就这样吧，便也懒得动笔了。


在学校的生活特别规律。上完整天的课后回到宿舍，一时半会睡不着，坐着看书又觉疲乏，便趴在枕头上随便写写。此时万籁俱寂，身心最为放松，思绪开始漂移，想到的东西很多。久而久之，似乎就成了一种仪式。现在爬上床后要么刷手机，要么沾枕头就睡着，那种仪式感就回不来了。


有时候感觉天天写，会形成一种强大的思维定势，主要表现在语言组织上。而在随意而写的情况下，语言组织的形式就决定了下面要说什么。这种思维定势从好的方面来看就是能够形成自己的行文风格和为人性格，从坏的方面来看就是可能阻碍了飞跃式的改变。


以前觉得自己总沉浸在怀旧中，是不是“老了”。现在想来不过是“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耳。大白话就是：闲得蛋疼、自娱自乐。